太陽，風，與海

〈流風〉

　　運起球，他開始了清晨的練習。

　　清脆的運球聲在無人的籃球場裡顯得特別清晰，他微勾起嘴角，享受著這寧靜的時刻。

　　前跑，急停，跳投──

　　「學長？這麼早就來練習喔？」

　　突然響起的聲音伴著投球進網的刷聲，導致他一瞬間沒能理解來人的話語。

　　「──不愧是籃球名校耶！」

　　清靜的時光總是容易被打斷，這樣想，回頭的時候，他微微皺起眉頭。

　　一個不認識的人站在那裡，懷抱著一顆籃球。他看過去，便見那人抬起手打了招呼。

　　「你好，學長，你可以叫我櫻木花道，就是天才的意思。」

　　聽見這句話，他的眉頭皺的更深了。這個素未謀面的人，是個白癡吧？

　　「要不然，Kobe也可以，或是LBJ、Rose……反正意思只有一個，那就是天才！」

　　那人自顧自地說起話來，一張臉笑得好燦爛。他撇了撇嘴，決定忽略那人的存在，彎下身撿起球，繼續練習。

　　「欸，我很想問一句話耶。為什麼你會來讀這間學校呢？」

　　他保持沉默。但那個白癡的嘴好像被下了藥，一直說個不停，根本不把他的不語放在眼裡。

　　「果真跟傳聞一樣呢，名校就是不一樣啊。我是今年的新生，一定會進籃球隊的，很酷都不說話的學長，你叫我阿倫就可以了啦。」

　　「校隊，不是那麼好進的。」他淡淡地說。

　　「我知道。但我喜歡籃球嘛！」白癡又笑道，「對了，學長，我可以問一下嗎，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籃球的？」

　　他沒有立刻回答。

　　雖然臉上毫無表情，但他的思緒卻隨著這問句逐漸飄遠了。

　　──「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籃球的？」

　　他總是記得這句話。有時候他會想，自己現在會如此的愛著籃球，全然是因為這句話吧。若不是這句話，他不會認真思索自己喜歡上籃球的原因，進而轉變為愛。

　　然而每每想到這句話，風的笑容便浮現在腦海中，清晰的讓自己訝異不已。

　「……說不出來沒關係啦。我也是這樣的，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上籃球，嘿嘿，但我非常喜歡籃球喔──讓我們當好朋友吧？」

　　相識的那天，風彎起嘴角，淺淺的笑著。背對著陽光，陰影在身前拉成了長長一條，手拿著的籃球因陽光照射，顯得更加澄紅。

　　「恩。」

　　看著這情景，他傻楞楞的點頭。

　　不知道到底是哪個比較耀眼，他手中的籃球還是臉上的笑容。

　　也許，都是吧，不管是哪個，他都不想捨棄。

　　「聽說這間學校的籃球校隊超強的喔。」有次，風攀上欄杆，輕巧的跳進球場中，豪不費力似的。而他笨拙地跟在他背後。

　　「哇，連室外的練習場也那麼高級！不愧是名校耶。」

　　「真的！」他附和。

　　「嘻，我們高中就讀這間吧！加入校隊，打HBL，當明星！到時候我是後衛，你就當我們最強的得分手吧。」

　　風笑嘻嘻地提議。

　　「好啊！」

　　清晨的球場還沒人來練習。風鬼頭鬼腦地左顧右盼，拿起球，一臉興奮的模樣。

　　「嘿──現在背號十號的陳凡風選手穿過了重重防守，啊，是假動作！他晃過人──哇，灌籃！」

　　他模仿播報員的語氣，試著做出一樣的行為。他在一旁看著，還沒吐槽後衛幹嘛跑去灌籃呢，那帥氣的行為實際做出後，便成了上籃。

　　「哈！這哪是灌籃啊！」他樂不可支的笑了。

　　於是風也跟著笑了。

　　「欸，兄弟，」他邊笑邊說，「等到我們再來這裡時，一定要答得出，我們第一次見面時，我問你的話喔！一言為定！」

　　「嗯！」他用力的點頭。

　　然而，兩年之後，風便棄他而去了。

　　「白癡！」他哭的滿臉淚水，在他的病床前，一遍又一遍的吼著。

　　「約定的事，連遵守都做不到，白癡啊！大白癡！」

　　那時他病重到連話都沒有辦法說了。他第一次在他面前毫無形象的大哭，第一次破口大罵出心中的話，縱使那時還搞不懂內心複雜的情緒。

　　之後，他拼命的練習著籃球，廢寢忘食。是啊，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已經離他而去，他只能用盡所有力量去守護另一個。

　　去年，他第一次以正式隊員的身分踏上了這個練習場地，當時他只是在心中默念著一句話：

　　「當然是……遇見了你之後。」

　　──「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籃球的？」

　　他回答著，一遍又一遍。彷彿風就在身旁，陪他一起分享著這份榮耀，陪他一起實踐著當初的約定。

　　直到現在──

　　「欸，學長，快說嘛，你什麼時候喜歡上籃球的啊？」

　　嗓音因為他的沉默而著急了起來。他陡然拉回思緒，看著發話的人。

　　「……白癡。」

　　「幹嘛這樣說？」那人訝異的提高聲線，但根本沒有嚇到的樣子，「要不然，我先說，我為什麼喜歡籃球好了？」

　　他一點也不想知道。但白癡還是繼續說了。

　　「我啊，在國小五年級──」

　　「要進校隊，光喜歡是不夠的。」他打斷他的話，嚴肅地說道。

　　「反正我是天才，沒問題的！」

　　他聳聳肩，不置可否。轉過身，重新運起手上的球。

　　「嘿，學長，我也來……」白癡興奮地跟著他。大概就是太興奮了，一開始腳步便衝地過快，導致他才一進球場，便連人帶球的滑倒了。

　　「哈哈！」

　　看見這情形，他難得地笑了出來。

     白癡（他說他叫阿倫）愣了一會，便也跟著笑出聲音。

        於是球場便充滿了笑聲。在這個寧靜的清晨。